五、舞会（3 / 4）

里不动礁石。王琦瑶从这老人舞步里就已经辨别出他是哪类人，是那种规规矩矩，兢兢业业，持份殷实家业，娶位贤良太太，为应酬才涉足舞场好好先生，当年那些未嫁女儿操心父母们，眼睛都是盯着这类先生。如今，他已满头白发，衣服也改样子。舞曲终，正好将王琦瑶送回原位，老先生轻轻握她手，然后松开，微微颔首，转身走。随后，最后支舞曲响，是《魂断蓝桥》插曲"路平安"。

除单位举行舞会，还有类家庭舞会。房间稍大些，再有个录音机，便成。张永红新结识男朋友小沈，就常组织这样舞会，也不是在他家，而是在他朋友家。有回，也邀请王琦瑶去，说是请她教大家跳舞。王琦瑶说声，她能教什呢，就跟着去。小沈这朋友，竟是住在爱丽丝公寓，也是底层，不过是隔两个门牌。虽然是晚上，周围又变得厉害，可王琦瑶进那个院落，便认出来。她奇怪自己这多年里却从来没再来过回，倘若不是今晚来跳舞，大约辈子也走不到这里。说起来，才是三四站公共汽车距离，倒像是隔山阻水似。有时候想起爱丽丝公寓，就好比上世事情。小沈这朋友套公寓，虽也是底层，隔间却有些区别，有两个卧室，客厅也多个手枪柄似角。这朋友父母姐妹都陆续去香港，上海只他自己人，住这套房子，虽是卫生煤气应俱全，却没什烟火气。来这些人，也不烧开水，放桌啤酒和汽水。王琦瑶他们到时，已经有几对人来，在音乐声中缓缓起舞。也不知谁是主，谁是客，人们都很熟悉样子，自己到冰箱里拿冰块，听见门铃响，谁都去开门，进来人也像到自己家。甚至有人，对跳舞没兴趣，自己跑进卧室睡觉去。说是请王琦瑶教跳舞，其实没有个人来向她学习，都是自己管自己跳。王琦瑶先有些不知所措，后来看大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，也就放松下来，干脆拿出主人翁姿态，跑到厨房烧壶水，冲在热水瓶里，又找到茶叶盒，泡杯茶，然后找个角落坐下。接着又有几个跟着泡茶，也不问问是谁烧水，天生该有似。这时候，房间里大约聚有二十来个人，有人将灯关几盏，只留下盏台灯，昏昏黄黄地照着，将些人影投在墙上，黑森林般。王琦瑶坐在暗处，因没人注意，感到很自在。她想她竟回到爱丽丝，但爱丽丝却是另个爱丽丝，她王琦瑶也是另个王琦瑶。